大陆一日千里
曹和平（北京大学）
《水浒》100单8将里有72天罡星。他们是从江西龙虎山入凡的。戴宗上应天速星，跑得飞快。征方腊后授兖州府都统制，后辞官到岳庙出家，大笑而终。一生人品飞稳持重。
小时读《水浒》，我其实更关心戴宗那神奇的陆上飞功夫。只要把四个甲马往腿上一绑，可日行700里。
十一二岁的时候，爷爷从陕西商县牧户关挑了一担子坯麻到富平来卖，要把我和堂哥战盈带回牧户关老家去过个年。二百多里路。
天麻麻亮出发，爷爷挑着一副两头担着二三十斤粮食的扁担，比我大两三岁的堂哥和我跟在后面。走了百八十里路的时候，天已黑了。在蓝田的一户人家住了下来。
把手伸在自己的大襟棉袄下边，爷爷和那家户主捏了半天手指头，大概是敲定了晚饭的价格。到户主的米缸里挖了几碗小米，爷爷又拿了五六个大红枣，一起放到锅里熬蒸了起来。倒胃口的是，饭里没有一点盐，粗糙的加糠干饭，上面几颗大红枣。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不咸的饭，难以下咽。
晚上，爬梯子睡在一个夹层楼板间里，被褥是一堆稻草。麻麻亮，又跟着爷爷从蓝田的乡间小道走向秦岭深处，走过猪八戒招亲的高老庄。大冬天里，一片橡树槭树柏树葱葱郁郁。槭树亮黄亮红色的叶子，夹在苍色的橡树和墨绿色柏树之间，把高老庄的院子围得密密实实，但又有一种叶林通透的莫名神妙。
过了汉高祖斩蛇起义的无名大通河，上麻线沟岭的时候，已是午后四五点钟了。路上无一人影，挑着担子的爷爷像极了沙和尚，但我们没有白龙马，也没有孙悟空。一天沒有吃饭。
岭上积雪皑皑，眼前岭脊的白云和积雪寸断才连，叠成了羽色匹缎般的万倾云涛。天蓝的像宝石一样。下麻线沟岭的时候，我的脚后跟疼得几乎挨不着地了，双手扶着滚坡，踮着个脚尖连滚带爬，摸向了大山深处的牧户关。
那时刻，我想起了《水浒传》中的神行太保戴宗，太神奇了，要是有他那四只甲马绑在腿上多好啊！也许中午就到老家了。就是有两只也好，天黑之前也可以到家。
五十年过去了，中华大地天翻地覆变化。早晨8：00从百强县的首强，上海和苏州间的昆山出发，到北京2400多里，中午12:20就能到。半天就跑了神行太保四天的路程。我脚底下这神行钢铁甲马的腿脚，有一百多个。中国的高铁人和基础建设者们，今日的神行太保戴宗，太值得敬仰了！
真是， 故国神游四顾，
口传书撰千年。
大陆一日千里，
家难国难尔般。
苟日幻化月异，
再许五个十年。
适时暮然回首，
兑个今古夺观。
（于9月20日，昆山至北京复兴号高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