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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东:喜欢上张爱玲 是从一段话开始的

时间:2020-02-22 09: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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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东:喜欢上张爱玲 是从一段话开始的

9月8日是张爱玲逝世纪念日,也是其诞辰100周年,她以自己的生活为底,写出了文学神话,又被另一些人批评为“怨妇写作”而误上神坛。直到今天,张爱玲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还是一个值得一再细读的人物。

今天由香港岭南大学教授、著名学者许子东解读张爱玲的文中人生,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著名学者许子东

许子东喜欢张爱玲,最初不是因为她的小说,也不是因为她的别的理论,而是从《童言无忌》中的一段话开始的:“眠思梦想地计划着一件衣裳,临到买的时候还得再三考虑着,那考虑的过程,于痛苦中也有着喜悦。钱太多了,就用不着考虑了;完全没有钱,也用不着考虑了。我这种拘拘束束的苦乐是属于小资产阶级的。每一次看到‘小市民’的字样我就局促地想到自己,仿佛胸前佩着这样的红绸字条。”

读到这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读研究生。许子东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作家,真的不需要太多原因,一句话就行了。哪怕是一句并没有什么光环的话,就像这句“我这种拘拘束束的苦乐”。一句话,你就会觉得和另一个时代、另一个空间的某人,心是相通的。

琼瑶的外表,鲁迅的底色

现代的女作家,她们的家庭生活、个人感情经历对作品的影响力,比男作家要大。男作家有各种分类,比如说从政治流派分类,也有人从留洋背景分类。可是到了女作家的分类,就一定联系到她们的婚姻和家庭。

最简单的分类就是,其中一类女作家,她们找到了一个好丈夫,从一而终,她们的文风就比较温柔敦厚。那另外一类作家,个人生活当中都经历过好几个婚姻爱情的波折,那这几个作家笔下的故事都是波澜壮阔的。

张爱玲年轻时的照片

张爱玲就唠叨自己这点事,但是她把很差的恋爱材料,写成了非常高端的艺术作品。我简单的概括一下,她的小说里面最主要的四种女人的命运、故事、性格。第一种,她知道爱情的风险困难代价,但是无怨无悔。第二种,爱情给她带来了创伤,然后她就用来惩罚爱情的成果。第三种,努力奋斗,先小人后君子,竟然得到一个双赢。第四种,女人想付出,但是对面那不是渣男,是更窝囊的好人,他什么事都不敢做。

张爱玲让人困惑的一点是她的小说被包装成琼瑶的外表,可是里面却有鲁迅的成分。现在有很多张迷是“只见华丽,不见苍凉”,我想告诉他们,张爱玲跟琼瑶是很不一样的作家。

张爱玲的家世:从祖父张佩纶遗传的才华

张爱玲是现代作家里面家世最显贵的,她的曾外祖父是李鸿章。但是张爱玲小时候完全不知道,她父亲母亲根本不跟她讲这个事情。

那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有一天,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拿着《孽海花》让她看,说这里面就写的是我们家。后来才知道里边的主人公庄仑樵,原型就是她的祖父张佩纶。

祖父张佩纶

张佩纶对张爱玲的一生影响非常大,而且他非常有名。张佩纶是清代是著名的“清流派”代表,他少年时期就非常有文才。22岁中举,23岁进士,27岁就做到侍讲,也就是帝王师(专门给皇帝上课)。在他最得志的不到时间里,直接给皇帝写了127封奏折,甚至告倒了当时的户部尚书王文韶。

张佩纶这个人物,在晚清文学里面很重要。曾朴的《孽海花》里写的主人公,就是张佩纶(庄仑樵),他代表了清代官场比较光明的一面。在这个意义上,他的文采,他坚持自己的个性,不媚俗,在这些关键的地方,张爱玲都跟张佩纶相同。张爱玲在年轻的时候不敢讲她的家世,直到去了美国用英文写小说的时候,她才开始讲自己的叔叔是两江总督这类的话。到了临终之前,她终于开始认同她自己的晚清血统。

从《小团圆》解读“胡张恋”

一直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张爱玲把爱情写的这么悲观什么意思?读张爱玲这样悲观的爱情故事会不会沉沦堕落?我想这样回答,张爱玲把很多现实当中的婚姻爱情写的很悲观、很灰暗,说明她对爱情的要求很高。按她的原话来说,“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一段别人觉得很美好的感情,她却看出了千疮百孔,说明她对爱情抱有很高的期望。

黄锦树,一位有名的台湾教授说了一句话,“《小团圆》就是写一个女人如何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显然不值得爱的男人。”里面给了我几个问题,第一个,什么叫显然不该爱? 第二,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显然不该爱的?第三,到底什么是爱?

在现代文学里面出现的,一般被认为值得爱的男人:一、才子;二、进步;三、有一些钱;四、颜值不重要;第五、忠诚专一。看看邵之雍,以胡兰成为原型的《小团圆》的男主人公,他的问题是两个。第一,政治上不进步,汉奸。第二,花心。《小团圆》最大的挑战,就是要描写聪明精明的女主人公(九莉)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男的?在政治和渣男花心这两个问题上,她是怎么克服的?所以这个小说,在五四时期的各种爱情小说中是很罕见的。

张爱玲自述性小说 《小团圆》

《小团圆》的九莉,她的爱情恋爱观是:爱情一定要非功利。这一条是张爱玲的作品区别于很多其他写爱情主题的小说。张爱玲的恋爱观,背后的信念,其实是高尚的。可惜她碰到了胡兰成。《小团圆》里的邵之雍不等于胡兰成本人。张爱玲把胡兰成写进小说以后,不是丑化,而是美化。她改了两个地方。第一个,现实当中胡兰成是吃软饭的,后来逃到温州的时候,张爱玲跟桑弧拍电影的钱还寄去给他用。第二个,胡兰成认为男人有多个女人一点都不值得羞愧。可是在小说里面,邵之雍就在阳台上问,“一个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 好像很犹豫。张爱玲就在这么两个关键点上,钱跟忠诚的地方,美化了邵之雍,使得它变成了一个爱情小说,成了五四文学当中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许子东《许子东细读张爱玲》北京大学出版社 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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