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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撰稿 | 曾欣蕾
这几个月来，美国富豪比尔·盖茨非常积极地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他旗下的基金投入了几亿美元来研发疫苗。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许多美国人居然认为新冠病毒是比尔·盖茨制造出来的——比尔·盖茨之所以制造此次疫情，是因为他要将含有微型芯片的疫苗打入美国人体内，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更有甚者，有人还相信5G信号基站能传播新冠肺炎，于是有人便去捣毁5G基站。
这些荒谬绝伦的观点，受到了许多中国网民的嘲笑。许多网民嘲笑他们新冠上“脑”。为何会有那么多美国人相信这些可笑的想法？这可不是因为他们“笨”——这与近年来阴谋论团体“QAnon”的兴盛有关。而这个“QAnon”运动，或许还将左右美国的政坛。
“我们是Q”标语出现在特朗普政治集会镜头前
“QAnon”运动：走出虚拟空间，走向现实政治
“QAnon”，是Q Anonymous的简称，意思是“Q匿名者”。他们的精神领袖是一个叫Q的神秘人。他自称是美国政府的高级情报官员或军官，知道许多政府的内幕。10月28日，他在网络论坛4chan上发了一条帖子，预测希拉里会在10月30日被逮捕。他的语句模糊又若有其事。虽然希拉里并没有被逮捕，但他没有气馁，继续发帖。帖子充斥着暗号。他暗示大家，他是一位保密级别为Q级的情报官员或军官——意味着他可以接触包括核武器设计在内的高度敏感信息。因此，大家称他为“Q”。很快，他靠发布阴谋论，在网上积累了大量粉丝。这批粉丝团体就自称“QAnon”。至今，Q已经在网上发了几千条帖子，被统称为“Q drops”（Q的只言片语）。为证明确为Q本人所发，Q在每条帖子后都会附上一个专属于他的独特编码。
一直以来，美国都是阴谋论的沃土，“光明会”、“共济会”、“假登月”……“QAnon”同样集合了美国阴谋论的鲜明特点——他们认为，美国政治已经被以希拉里为代表的一小撮政商精英暗中操纵了。他们是一群恋童癖，还参与拐卖儿童犯罪。这群精英的代号叫“深层政府”（“Deep State”）。而特朗普正是这一切的“局外人”，英明神武的特朗普正在跟这些人战斗。他们坚信，一场“风暴”即将到来，全世界都将迎来一次“伟大的觉醒”，美国国内的阴谋集团终将覆灭。
他们如此笃信弥赛亚的降临，而特朗普则是救世主。这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种宗教？因此，CNN称他们为“互联网邪教”。这些荒诞不经的观点，已经在互联网上泛滥开来，信众成千上万。虽然很难统计全美到底有多少“QAnon”信徒，但几乎在所有的主要网络平台上，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许多传播“QAnon”的博主有几十万粉丝，讲解“QAnon”的视频点击量也超过数百万。
身穿Q符号的特朗普支持者
在现实生活中，“QAnon”已经走出虚拟空间，走向现实政治。，网传希拉里在华盛顿的一间披萨店秘密关押虐待儿童。有一位男子信以为真，拿枪闯入这家店搜索，却发现它确实只是一家普通的披萨店。这被称为“披萨门”事件。，一位加州“QAnon”信徒因制作炸药被捕，他声称要去炸伊利诺伊州的首府，这是未来让更多人知道“披萨门”事件的内幕，他还说“新世界秩序正在瓦解这个世界”。
因此，“QAnon”被FBI定位为“国内恐怖威胁”。
神秘的Q：特朗普是背后主谋？
Q究竟是谁？这个不断卖关子又蛊惑人心的神秘人一直没得到证实。《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曾分析道，“QAnon”的信众对这个神秘人的身份有着三种说法。
有人认为特朗普就是Q。10月5日，特朗普在白宫开的一场记者会里，总统、第一夫人、二十几位高级将领和他们的妻子站成一个半圆接受拍照。特朗普用右手中指在空中划了个不完整的圈，并问大家：“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在特朗普引起大家的关注后，他说：“这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the calm before the storm）。有记者问暴风雨指什么，他却对此语焉不详。
“QAnon”的信徒认为，特朗普划的圈就是Q，暴风雨是指推翻“深层政府”。
此外，“QAnon”的信徒还有证据：3月28日，特朗普发推说“I am giving consideration to a QUARANTINE”（我正在考虑隔离政策），3月29日他又说“I am a great friend and admirer of the Queen & the United Kingdom”（我是女王和英联邦的好友与崇拜者）。“QAnon”信徒们认为，总统真正想表达的是“I am…Q”（我是…Q）。
当然，还有人认为，最开始发帖的Q是一个人，后来发帖的Q是其他人。第一个Q发帖并没想到能引起那么多关注，于是有人就冒充他继续发帖。此外，还有人认为，Q是一群人共用的账户，甚至是开源的军队情报机构。
Q最早在4chan上发帖，后来他们转移到更加小众的8chan上。8chan的创办者弗雷德里克·布伦南（Fredrick Brennan）说，他确信现任管理员吉姆·沃特金斯（Jim Watkins）一定认识Q，甚至就是他雇佣Q持续发帖，为论坛增加流量。但沃特金斯否认了这一说法。
12月，前海军陆战队员Matt Patten和副总统彭斯在机场停机坪合影，Matt在外套上别了一个字母Q的图章。虽然副总统彭斯的推特账号在发布这张照片后很快将其删除，但该照片早已在网上疯传，这极大扩大了“QAnon”的影响力。
“QAnon”：已在美国的政治体制内部成长
民主党视“QAnon”为一群政治狂热分子，温和的共和党人也害怕“QAnon”损害他们的形象。但是，另一些保守派议员则积极利用“QAnon”的基层力量做选举动员——这让人想起了茶党。茶党已经是美国极端保守派中持续坚挺的重要力量。“QAnon”运动在特朗普政府下的崛起，已让“QAnon”成为茶党运动之外最有力量的群众运动。
八月中旬，来自佐治亚州的共和党人玛乔丽·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赢得了国会议员席位。她是第一个公开支持“QAnon”的国会议员。这表明，“QAnon”运动经过几年的酝酿，已经开始在美国的政治体制内部成长起来了。
长期担任共和党战略与营销活动部的史蒂夫·施密特（Steve Schmidt）表示，“共和党正在和这个阴谋论团体、极端主义者和白人至上主义者混为一谈。”他对“QAnon”在共和党内的扩张感到不快，他已经成为了特朗普的批判者。
不过，和成立的茶党不一样，“QAnon”更加去中心化，它缺乏像茶党那样的管理构架和资金来源。此外，跟茶党坚定主张低税率等政策不一样，“QAnon”缺乏实际的政治目标以及他们要实现的政治议程，表现得更为民粹主义。
比如，茶党的支持者反对华尔街的救助计划和联邦政府的赤字财政。而“QAnon”认为，希拉里和索罗斯正在毒害美国的青少年。他们希望把希拉里关进关塔那摩监狱。
“QAnon”支持者在政治集会上举标牌
其实，在茶党成立的时候，许多评论家嘲笑茶党可能获取到的政治能量并不会有多少。当时，来自马塞诸塞州的民主党人巴尼·弗兰克（Barney Frank）就因为看不起茶党人士，拒绝与茶党人士辩论。许多共和党人也觉得，他们可以利用茶党，但他们不能放纵茶党为所欲为。但历史证明了，美国两党的建制派完全低估了茶党的政治潜能。
“QAnon”，也很可能会兑现其强大的政治潜能。玛乔丽·泰勒·格林被选上国会议员，或许只是第一步。目前据统计，至少有35位现任或前任国会议员候选人相信QAnon，他们或直接在公开场合赞赏QAnon，或引用QAnon的惯用语句。至少有一名福克斯电视台的新闻评论员已经对“QAnon”表示赞同。今年，数十名相信“QAnon”的候选人正在参加共和党的初选，这就像茶党候选人在中期选举中所做的那样。
“QAnon”运动，其实也从茶党运动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最为重要的因素是，在特朗普执政期间，由于特朗普作为“QAnon”的最主要获益者，他的支持使得“QAnon”迅速崛起。在玛乔丽·泰勒·格林获得国会议员席位时，特朗普就称赞她为“未来的共和党明星”。许多亲特朗普的名人，包括女演员罗莎娜·巴尔和前职业棒球运动员柯特·席林，都表示支持“QAnon”。
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范妮莎·威廉姆森（Vanessa Williamson），她的著作《茶党与共和主义保守派的重建》（The Tea Party and the Remaking of Republican Conservatism，Oxford University Press，January ）曾被《纽约客》评为年度十大最佳政治书之一。在她看来，“QAnon”某种程度也代表了茶党的受众们对主流权威的质疑：“其实极端共和党人质疑共和党建制派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种质疑其实跟茶党对共和党建制派的质疑是非常相似的。”“QAnon”的追随者，也与特朗普的支持者高度吻合——那些在两党建制派主导的全球化过程中被美国梦抛弃的底层群众，他们痛恨着这些精英。
手持“QAnon”标语的的特朗普支持者
围剿与反围剿：封号删帖能阻止阴谋论的发酵吗？
更为关键的是，“QAnon”比茶党更深地融入了社交媒体，因为“QAnon”本身就是社交媒体时代的产物。“QAnon”早已从4chan和8chan等小众论坛突围出来，在Facebook、Youtube等主流社交媒体打造出里强大的意识形态生态系统。《泰晤士报》发现，“QAnon”的信徒们经常通过特朗普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福克斯新闻主持人玛丽亚·巴蒂罗莫和右翼专家埃里克·博林进入总统的推特上。在特朗普的推特粉丝中，有2万多人在他们的个人资料中有Qanon口号或参考资料。
偏自由主义的智囊团成员，美国智库尼斯卡宁中心政治研究主任杰弗里·卡巴塞维斯（Geoffrey Kabaservice）提到，尽管“QAnon”可能不会完全接管共和党——茶党已经尝试过——但主流的共和党人如果不排斥“QAnon”，它就还可能继续崛起”，“共和党必须采取积极的措施，肃清党内的‘QAnon’分子。但是，在特朗普的领导下，这不可能发生。”
目前，倾向自由主义的互联网公司，比如推特、Facebook，已经开始着手清理网上的有关“QAnon”帖子。他们打算在算法设计上，停止向用户推荐与“QAnon”相关的内容，并彻底删除许多直接宣扬“QAnon”阴谋论的账户，还删除社交媒体帖子上出现与“QAnon”相关的超链接。但是，这种操作还是有难度的。因为许多“QAnon”的追随者，喜欢伪装成反儿童性交易的慈善机构的标签，来营销自己的活动。这就对互联网公司对“QAnon”的识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7月22日报道，超过7000个“QAnon”相关账户已因违反平台规定而被封号。推特将停止推荐与“QAnon”相关的账号和内容，同时限制其在趋势和搜索中的消息呈现，屏蔽与“QAnon”相关的网址在推特上分享，此举将影响15万个账户。
对于这些被美国社会“抛弃”的底层来说，仅仅在互联网上剿灭“QAnon”会有效吗？ “QAnon”运动，又会在今年的美国大选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个答案只能交给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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