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又到一年粽叶飘香的时节，我在离家乡百公里外的小城市顽强地打拼，望向天空，仿佛看到奶奶站在云上，手里提着一串牛角粽朝我递来。也许，世界上再多的美味都抵不过亲情的温暖吧！
下班路上，看到很多店家都开始售卖粽叶和草绳，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售卖现包的粽子，看着一串串从锅里捞起来的粽子，我想起了奶奶的牛角粽。
空气中夹杂着粽子的鲜香味，喉咙忍不住咽下一大口口水，我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远在百里外的家乡。
爸爸是爷爷50岁时生下来的，算是老来得子吧，奶奶70岁时爷爷去世了，留下奶奶一个人。从此奶奶不爱说话，变得孤僻，不喜欢任何人随意到她的房间和厨房，对我们几个孙子也是爱理不理的，奶奶又特别爱干净，头上旧时代的发型梳得光亮。
奶奶自己生火煮饭，每月米粮由几个儿子平摊。记忆里我童年与奶奶相处的时光不多，直到上小学一年级后才与她有所“交集”。
八十年代，在农村的孩子几乎都是从小学上起的，报名那天，爸爸领着我准备出发前往村里的学校，奶奶在我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手，从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塞给我两张皱巴巴的一毛钱：“这两毛钱奶奶给你拿去买点喜欢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奶奶就拍了拍我后背，温柔地说：“去吧，跟爸爸去学校报名去”。
从小到大，奶奶对我们一家都极其冷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家里老大，父母白天出门干活，年幼的我不仅要照顾两个弟妹，还要做饭。奶奶的厨房就在我家厨房后面，但她从来不会出来看我生火煮饭，更不用说帮我照看弟妹了。
奶奶这个小小的“贿赂”，打破了以往我对她一贯常有的冷漠态度，这一刻我感觉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因为有奶奶疼爱。
尽管如此，奶奶依旧孤僻，独来独往，对我们的态度一如往常，我也只敢趁她不在厨房时，从我家厨房后门绕进去看一下她的厨房，不敢轻举妄动。
端午节包粽子用的糯米是自己家种的，这种米比普通的大米难种，收成也会差一些，在农村食用糯米的次数不多，除了包粽子。
我们家的田地不多，糯米稻谷每年的收成也就两袋，每到端午节来临之前，妈妈都会挑一袋糯米稻谷到加工店里去谷皮。“去叫你奶奶过来拿一点糯米”，妈妈边挑成品的糯米担子边缓缓地放下担子说。奶奶很快从挂在厨房餐桌上方的圆形菜栏里拿了白色收米袋，然后从我家厨房后门出来，径直走向藏米粮的房间。
奶奶从米袋上拿了一个大铁勺，往袋子里重重地舀了几勺，只见白花花的糯米不断流向她的袋子里，妈妈在一边使劲地使眼色，推我示意我过去阻止，我并没有如妈妈的愿，大半袋的糯米已经被她装走一半。
最后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年纪那么大了，这个米不好消化，你装那么多，又吃不完”，妈妈无奈地说，“家里孩子多，一年才包一次粽子，我们大人干农活在外边，到饭点了孩子们在家肚子饿可以先垫一下肚子”，妈妈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糯米袋，语气从缓慢转换到急促。
“你们养我是应该的，这里的米我有资格拿”奶奶掷地有声地说，最后妈妈赶紧过去用双手按住米袋封口，不让奶奶继续舀米，奶奶左右抖抖米袋，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家的米袋，然后下腰将布袋上的两个粗袋子提起来打死结，又直起腰双手从打结地方提起米袋，迅速扛到背上，趔趄地走上坑坑洼洼的地面。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奶奶驮着白色布袋的背影渐走渐远，怔怔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然而，外表看似倔强的奶奶，也有细腻的一面。
图片来源： 作者：yuking
在老家，端午节吃的粽子都是各家手工包的，端午节若是上学，家长们都会给孩子带几个粽子去学校当点心。
一如往常，我们按约定时间前往学校，每个孩子手里都提着家长包的四角粽，大家跳起来比粽子大小，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猛得回头，原来是奶奶用小跑的速度追着我，只见她手里提了一个牛角粽（妈妈包的是常见的四角粽，奶奶包的是老传统的又大又好看的牛角形状的粽子），然后从一条已经褪色黑裤兜里挑出两个鸡蛋，我摆手示意不吃白水蛋。
“端午节这天，要吃艾叶煮鸡蛋，这样一年下来都有好运，这个鸡蛋是泡在艾叶水里煮熟的，吃起来特别香，跟平时的白煮蛋完全不同，”奶奶温柔地解释道。“这个牛角粽今天要吃掉，你妈妈不会包这种粽子，就会嫌弃我多拿你们家的糯米”奶奶又用略带生气的口气说。
我定定地看着奶奶那双慈爱的眼睛，眼窝子已经塌陷下去，眼角四周布满大小不一的皱褶子，奶奶已经75岁高龄了，没想到，心还这么细。显然这种粽子用米量往往是四角粽子的两倍，奶奶是想让我带着与众不同的粽子到学校吃，让全班人都羡慕我有个会做牛角粽的奶奶。
还没到学校，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牛角粽。我迅速剥开用暗黑色干竹笋叶包的粽皮，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凑过来，一个硕大的牛大角粽子呈现在我面前。同学们个个都在喊“哇！哇！好特别的粽子！”
这种形状的粽子，只有老一辈才会包。我禁不住香味的诱惑，囫囵大口下去，金黄色的长糯米里面包着赤小豆和花生，糯米的鲜、软、糯与花生的清甜以及赤小豆的香气瞬间填满口腔。我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粽子，大家都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我。
这里面的赤小豆，是种在奶奶搭藤架的那块地上的。藤架下有一条长宽大约一米的空地，奶奶种了适季的花生，每年夏天奶奶早晚都在那块地上照顾这些小植物。我边吃边回味独特的糯米粽，此刻，我的内心十分满足。
也许，世界上再多的美味都抵不过亲情的温暖吧！
图片来源： 作者：Sibel Acikalin Akgun
后来，我一放学就会偷偷躲在家后门的门坎里，伸长脖子偷看奶奶。如果厨房是空的，那奶奶肯定就躲在房间里。有时看到她在煮饭，我就进去帮她添点火，奶奶除了会问我书念得怎么样之外，就不会再问下去了。
她依然很孤僻，不愿意我动她的碗筷，等她快煮好时，就赶我回自己的厨房去。家里人都说奶奶精神有病，可我不相信。
周末的时候，奶奶会去马路边的大松树下捡掉落的小松枝回来生火，我会尾随她在后面捡散松枝穗，我们各捡各的，并没有言语交流。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是多好啊！
有一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听到外面伯母在大叫“奶奶死了”，我惊了一身汗，大人们发现奶奶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床下放了一瓶农村用来打稻谷虫的农药。
奶奶走了，我们整个家族都诧异万分，大家都在说她有精神病，所以吃药死了。我还是不相信，我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当时的我只有8岁，家里人都说小孩不能进去看死人，不吉利。
从此，我再也没有吃过牛角粽了。
又到一年粽叶飘香的时节，我在离家乡百公里外的小城市顽强地打拼着，望向天空，仿佛看到奶奶站在云上，手里提着一串牛角粽朝我递过来。
奶奶，你在天堂要开心哦，要记得给自己包牛角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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