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向润
五月，哈佛毕业季又开始了。女儿从哈佛毕业已经两年，当时毕业的一幕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把女儿送进哈佛的四年后，先生和我再次来到波士顿参加女儿的大学毕业典礼。
连续几天的大雨却在5月30日这天突然放晴。据说哈佛毕业典礼日从未遇到过大雨。这或许是老天的眷顾，特地让学子们尽情地庆贺？雨后的蓝天显得格外清澈，如絮的白云时卷时舒，柔和的阳光洒落在这个闻名于世的剑桥小镇。今天小镇迎来了一年一度最为喜庆的日子。两千多名毕业生（包括1600余名本科生和400多名法学医学等学院的硕士博士）的亲朋好友和数以百计的哈佛校友们从世界各地齐聚在这古朴而又充满时代活力的小镇。
尽管我们在朋友家起了个大早，当停好车时离毕业典礼开始只有20分钟。我们心急火燎地挤过人群，经过安检，来到指定的观礼区。此时，在毕业生就座区周围已是层层人墙。个子不高的我再怎样踮脚尖也无济于事。倒是声声“Sorry”让我左右逢源很快接近第一层人墙。这时广播响起，宣布毕业生进场。我使劲踮起脚想看一眼进场的学生。然而望到的只是四周的彩旗和毕业生高举的各种牌子。几无缝隙的人墙令我放弃再挤进去的愿望。突然，我看到女儿住的宿舍牌子“Mather House”。我情不自禁地喊道： “这是我女儿的宿舍。请让一让，让一让。” 善意的人们迅速地让出一条小缝让我挤到前面。终于，我看到了身着黑色毕业礼服、头戴标志性方帽的孩子们。张张脸上写满着兴奋，毫无掩饰地表达着自豪与骄傲。终于我看见女儿，看见她兴奋地与同学交谈着。四年的机场接接送送，甚至第一次送她到机场我也不曾有过流泪的感觉，而此时我不禁眼角湿润。好样的，女儿！你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完成了学业并努力融入社会、担当责任。女儿的一个拥抱，一张笑脸灿烂的合影。我心满意足地让出我的位置给那些依然翘首以待的家长们。
哈佛的毕业典礼始于1642年，这年是第362届。毕业典礼通常是在学校放假后的第二个星期四举行。这之前的几天没有其他学生在校，只有毕业生们。
毕业典礼的许多细节仍沿袭着300多年来的传统。典礼的当天，学生们天没亮就穿戴整齐。嘹亮的小号在6时整准时吹响。全体毕业生齐聚在校园的教堂接受着庄严的晨祷。祷经选自圣经的启示录，教育着学子们要贫富共荣辱。晨祷之后，学生们陆陆续续按各自的宿舍楼集合在主会场外。这时家长们纷纷寻找自己的孩子，也借机认识一下早已耳闻的儿子、女儿的好朋友。9时整，学生们按所住的宿舍楼进主会场就座。这时学校司仪请警长准许会议开始。于是校长宣布典礼正式开始，乐队伴奏着国歌独唱。那回荡在空中的歌声确实极具感染力，激励着学子们的爱国之情。然后三位分别代表着大三、学士和研究生毕业生的学生做演讲。令我不解的是第一个上台的一位女生用拉丁语演讲。原来这些学生是最佳毕业演说文获得者，而其中大三学生必须是以拉丁文或其他濒临消失的语种演讲。演讲之后便由司仪读各个学院名称，学院院长给出毕业生名单，由校长确认学位。确认学位从博士、硕士再到学士学位顺序进行。每当校长高声宣布“Confer”时，兴奋的欢呼声响彻整个会场。最后，校长亲自授予荣誉博士学位。这年共有9位知名人士获此殊荣。两个多小时的学位授予仪式不时掺杂着乐队的演奏。最后在乐曲声中以牧师的祝福、警长高声宣布散会结束。
在哈佛园区的全校仪式结束后，大家步行到各自的宿舍楼，参加学位证书授予仪式。各个楼舍的天井里早已排好椅子，搭好白色的帐篷。毕业生们按姓氏顺序就座，家长们则围坐在四周的圆桌旁。女儿住在Mother House。会议由与他们相处三年的年轻舍监长主持。舍监长以几句幽默风趣的话概述了与学生们相处的趣事。在Resident Dean的简短祝贺词之后，舍监长宣读着学生的名字，学生们依次上台从Resident Dean手中接过为之努力了四年的毕业证书。接着接受早已等候在旁的家长和朋友们的拥抱和拍照。接过证书的这一刻意味着在哈佛学习生涯的结束。这一刻更意味着他们将终生承载着哈佛的理念服务于社会。这一张12英寸见方的证书是毕业生们的骄傲，同时也成为他们一生的标杆。无论情愿与否，人们都会以哈佛之名来衡量他们在生活、工作中的作为。获得一张崭新的毕业证书不易，然而将它在一生中保持得光彩照人则是更加不易。
学位毕业证书授予之后，这批学生便成为哈佛校友了。午饭之后是更加隆重的哈佛校友大会，哈佛园区的会场在几个小时内已经做了重新布局。3万多张折叠椅整齐地排放在宽大的主席台和几个巨型电视屏幕前。2时整在震天响的管弦乐曲声中，老校友们按毕业年代顺序依次进场。虽然他们中的许多已是耄耋之年，但是深色礼服、领结，甚至礼帽和白色手套都一丝不苟地全身穿戴。含着慈祥的笑容，庄重地走向主席台和台前的座位。老校友的端庄儒雅和新校友的激动雀跃交相辉映，整个庆典在哈佛园区达到了沸点。那年到会的最早毕业生是毕业于1932年，已经91岁，到会年纪最大的是101岁。大会开始时，校长向大家介绍几位老校友，接着总结了过去一年学校取得的成绩。校友会会长也介绍了过去一年的各种活动，其中令我最为感慨的是校友对母校的捐赠。在参加庆典中，捐赠最多的是80级毕业生，共赠1.54亿元美金。而这年应届毕业生中有84%的学生意愿未来向母校捐赠。假如按1500名毕业生计算，1.54亿元将是每人平均15.4万元的赠款！校友庆典大会的最后节目便是最引人瞩目的毕业典礼演讲，每年各个大学都争相邀请名人，包括总统和诺贝尔奖获得者等给即将踏入社会的学生做励志演说。这年哈佛请的是著名电视名嘴Oprah Winfrey。她以其洪亮富有磁性的声音和极具感染力的语气讲述自己如何从卑微的家庭出身，经历人生的多重挫折、最后拥有庞大的媒体王国。据说Oprah Winfrey是二十世纪最富有的美国黑人。她一再强调“坚持”，人生没有失败，从失败中学习总结，再“坚持”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最后她问大家“Is that OK？” （我的演讲可以吗？） 她说这是她无论采访的是谁，在录音结束时必问的一句话。整个典礼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等女儿和她的同学在图书馆前拍照道别之后，我们一家四人（大女儿和侄女， 小女儿因学校期末考没有参加）沿着Charles河边的草地走回她的宿舍。夕阳下的Charles河显得格外的优雅。女儿说Charles河上的桥是她见过的造型最美的桥。看着河面上轻轻划过的小船，踏在刚刚泛着新绿的草地，女儿难掩依依不舍的心情。再过12小时，她就要告别这个留下青春最美好记忆的地方。尽管我的朋友热情准备庆贺晚餐，临上车前女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无限歉疚地请求让她留在学校与同学再共度一夜。这一夜，女儿与同学再一次走遍校园的角角落落，再一次来到哈佛铜像前，再一次躺在草地上仰望初夏的星空，讨论着各自的梦想。
这一夜我也辗转不眠。回味着白天群情激扬的庆典，思索着一直未解的问题：女儿取得的是科技历史学位，而我至今不知道该专业属于哪个系，也从没听说过谁是她同专业的同学。所有安排的活动都以寝室宿舍楼为单位，而不是我所想的以院系为单位。当窗外的天空露出一丝微亮时，我突然领悟到哈佛这种安排的用心。如果套用当今时髦的用词，那就是“以人为本”——让学生们四年间培养与自己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同学间的深厚友情。至于所学的专业在人生中又算得了什么？！
我由衷地敬佩您，哈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