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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陪我颠沛流离
图、文、版式设计 / 湛蓝
01
抵达。
说了好几次一起出行，都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下来。一月，收到德国驻中国外交部办公室的函件，2月面试。元宵节清晨，我们搭乘国航的班机前往北京。
飞机在首都机场T3航站降落，我们一人背一个双肩包往地铁站去。包里面装着同样品牌同样型号的AIR。一路上，路旁高大笔直的杨树光秃秃地伫立着，一派萧然，北方的城市冬天和早春原来都没有绿色。走出亮马桥地铁站，阳光清透地打在脸上、衣衫上。眯缝着眼睛仰望天空，高远，澈蓝。街头，背阳处和树下还有未化的积雪，我们来迟了，错过一场大雪。常年生长在南方，堆积起来的雪也是难得一见。这堆积的雪，激发出骨子里天性的童真。根据定位寻找外交部办公大楼的路上，我专门走树下或者背阳处去踩堆积的雪，马丁靴踏上去，积雪的质感松软易逝。在积雪上蹦呵跳呵，鞋子与积雪摩擦会发出好听的咯吱咯吱声。从前，这情景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看着白雪上留下靴子的齿印，脑际蓦然冒出雪泥鸿爪几个字。她拽着我的背包，一次又一次把我拉上正道，说：“你是幼儿园最顽劣的小朋友。有多动症。” 大概是心里有事未遂，她起初放不开。我拉着她去僻静处，指着积雪多的地方，怂恿她踩，她靴子上的狐狸毛在积雪上轻盈地抖动，容颜素净，白衣胜雪。
外交部办公楼大厅，距离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我们十指交握，力量通过指间流转，尔后从容去前台办理来访手续。身份验证后，安保刷卡引导去13楼。同去的人，她是唯一一个非德语专业的，他们在讨论一个叫做白面的面试官，说铁面无私，其严格程度令人内惧。
八点，面试正式开始。被一个满头银发，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的年长女士请到一间办公室，那就是主面官，旁边一个人记录。他们偶尔用德语交流。面试时，有一个问题没听清楚，“I beg your pardon。”银发女士竟然和颜悦色回复：“你就说你知道的。”这般尊重个性发挥，实属难得。接近三个小时的交流，无知因而无惧，后来才知道，运气真是好得没法言语，遇到了白面。
当我们走出DRC，空气冷冽，阳光清朗。生命旅程最重要的一个关口之一闯过了，便可肆无忌惮玩几天。
02
胡同深处的韵味。
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是北京久负盛名的古街区之一。因其建筑走势中间高、南北低，如一驼背人，故名罗锅巷。我们元宵节次日前往，新年的灯笼依然红红火火挂在树干上。日头正好中天，光影在年代感久远的灰砖墙上缓缓移动，枯枝及枝头灯笼的光影也在移动。勾着手指，漫不经心行走在青石铺砌的街道，古旧的建筑，临街是店面或者高墙，游人如织。我在每栋建筑前停留，读牌匾上的介绍，建筑的着色明暗与介绍的多寡堆积出它历史的深浅。嫌介绍内容不够详尽，拽着她往胡同深处走，越走越僻静。这风烟俱净处，古色古香中，寻觅元代里坊格局、明清名人府邸的旧迹。复踏着王侯僧格林沁、达官靳云鹏、画坛巨匠齐白石、文学大师矛盾、以及社会名流陈宝国、陈道明、姜文、巩俐、章子怡等的脚印，不想迷失都难。瓦当和挑檐，不像南方那样留有很明显的顺水沟，大概是北方天气干燥，雨水不如南方来得勤、也不如南方丰沛的缘故。古朴、深灰色房檐上白花花的芦苇在风里摇曳，仰望，背景是湖水一样澄澈的碧空，苍凉，高远。偶有车辆停在门前和不多的几台空调等现代元素点缀，适合现代人居住。有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喝茶，平和宁静。我们仿佛又闯进了老北京四合院的神韵里。
故意留着空洞的胃去南锣鼓巷，以保有对美食最充沛的胃口。爆肚、卤煮、冰糖葫芦等一一品尝。守在摊位前看师傅现场烹饪，他说爆肚好不好吃，功夫全在爆上，火候很讲究，为保证鲜脆，时间以秒计算。调味料香菜、葱花、腐乳汤、醋、辣椒、麻酱、熟油事先备好，几句话说完，一份爆肚就爆好了。
两个人挽着手在胡同里晃荡，走走停停，渴了买水饿了买零食。大概是办完事情后心里再无羁绊，极度放松，以至于忘了时间在流逝。东西共16条胡同晃悠完，又累又饿。蓦然回首，看见一家老北京炸酱面馆豁然就在眼前。我们俩几乎是同时用食指指了指店招，慧黠地相视一笑，然后很默契地往里走。
炸酱面送上来，青花瓷碗盘，很是养眼。碟子像水粉的调色板，青瓜丝儿、黄豆儿、大葱葱、水芹、腊八蒜五种配料，中间一碟炸酱，一碗面。把炸酱和配料一样一样擀进面碗，拌匀。面条很粗，有劲道，只感觉手指力气不够，夹起来很费劲。于是像小时候吃面那样，两手并用，把一根面缠绕在筷子上，再不担心面从筷子上滑掉，又回到童年的模样。
最值得一提的是腊八蒜，味道微辣酸甜爽口，色泽清翠欲滴，如同翡翠碧玉。顿时有了自己制作的念头。
北方的饭菜，分量相对比较足，一碗面没吃完，胃就夯实了。
看着天色尚早，我们再去后海。
后 海
后海不是海，是京杭大运河的一段，京城700多年前元朝时期的古老水域。旧时沿岸处处是酒楼歌台、商肆作坊，不胜繁华。现时，两岸酒吧茶舍云集、胡同小吃络绎不绝，随处可见老北京四合院的遗韵。在鸦儿渡口驻足，这名字像一个深情的女子，静泊水湄，痴痴等候涉过忘川之河的良人。前面亭台下，在水之湄，蒹葭苍苍，心在这一刻紧缩出细密的褶皱。一串一串冰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有些事物，是有烙印的，属于某些记忆和某个人。
从胡同里走出来，风吹过，水波不兴，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走近一看，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是冰湖。乍见，心跳到了嗓子眼。眼前的一切，对于常年栖居南方的我们而言，简直就是奇迹。近处，冰面不像远处那样一片白晃晃的银色，于是可着劲往那片银色的冰面追去。那片银色像在移动，你追它跑，你歇它停。一直走到步履蹒跚，脚掌酸痛。当视野里的银色冰面一次又一次变成脚下的风景，才发现原来最美的风景永远在远处。
湖畔多处竖着严禁下湖的告示牌，也加了防护栏。流连于岸上，湖里好像有磁场，心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押解着，情不自禁欲去冰面上一踩为快。我现在终于明白，每年夏季，不论教委和学校如何三令五申严禁下河游泳，还是屡屡有孩子溺水而亡的事件发生。那种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心理是一种神秘的诱惑，具有抵挡不了的魔力。
夕阳像一位迟暮的老人，发着微弱的热。只觉寒气透骨而来，我们才打道回府。
一则那碗炸酱面太实，再则一天马不停蹄，回到酒店便不想再动，以至于晚餐都省了。
03
北京老字号。
常言道，不到长城非好汉，去了北京，不领略烤鸭也不算到了北京。虽然非六字真言，却颇有道理。那天行程安排了天安门和故宫博物院，搜索全聚德店，发现附近有一家，于是顺道而为。
安检后，穿过天安门广场去全聚德广场店。服务员一口熟悉的京腔，听着很舒服。落座后，点餐。两个人本想多尝几样菜，奈何烤鸭不像成都，一次不可半只消费，这里整只卖。点了一个烤鸭套餐、一份煎酸奶、一份荞面。点汤时，服务女士躬身说：烤鸭套餐加12元可以送鸭架子汤，不必再点。另外，本店收取消费额百分之十的服务费。一座城市的窗口行业，自然不同。明码实价，在菜单上已经看见这条款。
约十五分钟后，上烤鸭。师傅推了餐车到跟前，烤鸭色泽鲜亮，盈润饱满。师傅一刀一刀现场片鸭肉。片鸭手法精湛，肉薄而不碎。脖子酥脆的地方先几刀片下，盛于白瓷小碟。服务员送上来，说这个蘸白糖趁热吃。如法炮制，稣而不焦，油而不腻。烤鸭分装两碟，服务员带了手套，用筷子和勺子取荷叶饼，置于盘中，询问我们对葱是否忌讳后，夹烤鸭片蘸酱放于荷叶饼上，加葱和黄瓜丝儿，裹好送于我们餐盘。烤鸭肉质鲜嫩，荷叶饼有劲道，嚼劲好，虽薄如窗纸，却受力而不破，且没有焦点和白点。最后端上一盆鸭架子汤，加了冬瓜熬成的糟骨鸭汤，汤味香美爽口。伙伴儿语笑嫣然“难怪要收服务费“。
酱油鸭架子送上来时，小小的胃，已无法承载美食的诱惑。请服务员打包，不收打包费。自始至终，热情周到，一丝不苟。这让我想起全聚德创建人李全仁当初追求口味至上的精神和经营理念，能长盛不衰，事事精致动人才是王道。
跑了一天，腿脚疲乏。晚餐她本想就在近处吃海底捞。我说：出了川渝，火锅都是尊重当地人饮食习惯改良的品种。咱们巴渝地区土生土长的人，论口味，哪里的火锅都逊色于川渝的风味。最后盘点，还遗漏了老北京涮羊肉没吃。于是去了蜚声中外，历史悠久的老字号东来顺。据说羊肉都是来自锡林郭勒，肉质细嫩无膻味。糖蒜来自河北霸州，脆而甘，都经过精挑细选。
点餐时，弄得人啼笑皆非。两人点餐，锅底一百多，蘸碟、再点几个菜再怎么也不下二三百。而五人套餐只要188元，于是毅然决定要了五人套餐。菜上来的时候，俩姑娘傻眼了。这分量，两个人双胃恐怕都装不下。再看看隔壁五人就餐，跟我们俩的菜式一模一样。她后悔不跌，直叫浪费可耻。她说算账算错了，一份200克的羊肉，我想就二两，一人两份才四两，涮后折耗大，应该能吃完。天哪，这黑锅只有让我的体育老师背了，我的数学就他教的。
涮羊肉的调味料跟我们想象的差异很大，颠覆了我们川渝人的饮食口味。蘸酱是麻酱，甜的，芝麻饼反而是咸的，压不住膻味。还好有腐乳拌和，味道还不错。
确实不想做可耻的人，最后又打包带走。她说，早上出门时问过酒店收拾房间的阿姨，她说酒店可以加热食物。
这涮羊肉吃到最后，想起来就暗自发笑，有钱难买我开心。
04有人陪我颠沛流离。
帝 都
从东来顺出来，已经晚上十点过了。
到酒店，不知是灰尘还是食物的过错，我皮肤出现过敏症状。开始是脖子上有点发痒，我不敢挠，手抚摸上去感觉有疙瘩。我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去触碰那些疙瘩，越摸越痒，还在扩散。她一次又一次打掉我的手。以前吃扑尔敏，我讨厌吃药，就用碘伏或者酒精涂，见效很快。就在这种拉锯战中僵持过后，她去药店给我买药。我不让她去，通过物理降温，用凉水敷过，有点好转。夜已经深了，这毕竟是个陌生的城市，要是出点什么差池，我可宁愿长久被这奇痒难忍折磨余生。她还是不忍我受这苦，通过定位搜到附近的药店地址，执意要去买。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她只带了手机下楼。买瓶酒精要实名制，需要出示身份证件。真是欲哭无泪，看着她被来回折腾，心里像吊桶打水，忐忑不安。
这次，一直以结伴的名义出行。在这偌大的帝都，我却被人像孩子一样照应着。
那天在天安门广场安检的时候，我把身份证放在识别器上，勾着头看手机，几次都没识别出来。等过了安检，她说：你真是幼儿园最不听话的小朋友，把身份证放上去，你每次取走身份证，兵大哥都伸手想去拉你，我就提前拽着你的背包把你拉回来重新刷证件。如此反复了三次，想想这过程都忍俊不禁。
回程晚班机。我们下午四点过就到了机场。不愧是帝都，首都机场一切设施前卫、现代化，气势恢宏。抬头望去，灯盏璨若星河，熠熠辉耀。办理好登机手续，找个咖啡馆落座，但凡可以充电的位置都有人捷足先登。本想找个僻静角落的愿望落空了。选了一株靠绿植的桌子，我的摩卡，她的酸奶和果茶，各自打开电脑做事，偶有交谈。俩人习惯致命的雷同，13.3寸的IMAC，苹果系统，都不用鼠标，白皙的手指在磨砂键盘和转盘上轻灵地舞蹈。
四时常相往，晴日共剪窗。我是多么欢喜与她同走这繁华的人生路。
结束这趟帝都之旅，没去体验这座城市现代和时尚的元素，只想寻古。它的文化底蕴，像我们对待自己钟爱的人，总是飞蛾扑火一样炽烈，细细呵护，那是希望离其更近。
— E N 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