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读”攻毒——科幻世界相伴，助力全民战“疫”
最后的女演员
作者/ 一骑星尘
插图/ 硫池
通过狭窄又幽暗的走廊，又左拐右拐了几个弯，导演把我带到了一个试衣间。这里温度很低，不知哪来的阴风吹拂着我的小腿，如果我屏住呼吸，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我看到试衣间门牌上有汉语、英语、阿拉伯语写成的说明，我只看得懂汉语——强殖装甲部。
“你先进去，挑选合适的衣服，我去处理点儿事情，随后就来。”导演通过一个悬浮的金属球对我说，它悬停在了试衣间门口。这个直径三十厘米，无限接近正圆的暗金色金属球就是“导演”，它也是秘书兼职摄影师。从我被招募进剧组到现在，只有这个金属球给我指示，告诉我该怎么做，它同地面保持一米七的距离，与我保持一米五的距离，一直跟在我身边，而现在它说要离开我，让我很慌。
“呃，你要去哪儿啊，我怎么知道该穿什么衣服，难道不应该是服装师帮我选吗？”
“嗯，最终是要服装师来选，我去处理的事情就是升级服装师模块，你可以先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金属球就平稳地后退，然后缓缓地进入了幽暗的走廊中。我看着它离去的身影，仿佛听到了流水的滴答声从幽暗的深处传来。
我赶紧拉开了试衣间的门，白灯亮起，给了我些许安全感。
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突然打开的门让内部停滞的空气搅动了起来，也将表面那一层粉尘激活，我掩住口鼻，努力不吸入他们。这些粉尘多半是人类皮肤表面的脱落的死皮和碎屑，表明这里曾经有很高的“人气”。
一列列展柜的灯顺次亮起，向我展示里面的强殖装甲，我吃惊地发现，这些装甲大多是淘汰后的“二手货”，上面的摩痕和弹孔明显不是做旧，而是真实的使用痕迹。顺着次序看，我认出了其中的几件，帝国远征军强殖装甲服、第三巡洋舰队轻型装甲服、皇家护卫队重装铠甲……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正在我瞪大眼睛欣赏这些服装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导演回来了，它这手空中悬浮几乎做到了悄无声息。
“啊，导演，吓了我一跳，还是让服装师来选吧，电影的剧本我都没看过，怎么挑选戏服啊。”我尴尬地说。求职时我偶然间在星际网络上看到了一则招募演员的广告，就将自己的简历附带照片发了过去，本来早就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却在毕业晚会当晚收到了录用通知和一笔路费，反正离校前夕也无所事事。我就只身来到了这里——深蓝电影工作室，我以为会有一次试镜，没想到却被导演告知我已经被选定为女主角，拍摄立即开始。
“我就是服装师，你可以先挑选自己喜欢的，然后我分析合不合适。”金属球说。
它到底是导演还是服装师，我已经搞不清楚了，金属球发出的声音并没有改变，说话风格也和导演一样。不管它了，让我选我就选。
众多装甲中，精炼塔守备部队的绯红战甲吸引了我的眼球，听说只有为数不多的精英才会装备这种战甲。这具战甲的胸口处已经褪色，露出了原本的银灰色，臀部和腿部还残留些绯红的喷漆，仿佛象征着帝国衰落的残阳，忧郁而又深沉。
我盯着它看，又看了看导演。
“那么你是选定这件了，没有问题，不过还不够，让我想想，你还需要一条机械臂，情节需要。”
“啊？可我没有机械臂，也不会为了拍电影卸掉一条胳膊。”
“模型就可以，我会给你的左臂贴上一个模具，看起来会很逼真，好了穿上试试吧，等你穿好了，我们就开始拍摄。”它说完就缓缓地退出了试衣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我想，这是让我穿衣服的意思吧。老实说，这一切感觉就是一场梦，太快了，不合逻辑也不合理。这个时代的电影都是这么拍的吗？
我对电影拍摄的印象还停留在纪录片中一群人围着一名演员在绿色背景下各种指挥，或许不需要很大的场面，但至少很热闹，人气很旺，而不是像现在我经历的这样，无论是导演、服装师还是编剧，都没有露面，他们真的存在吗？
“叮咚！”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深蓝电影工作室拟聘用您为女主角，预付款一万点通用币，接受请点击确认。”
好吧，我开始解掉身上的衣物，有钱岂能不挣。远处幽深的通道中，滴答滴答的水声若有若无。
“笑一笑。”
金属球导演对着我说，它似乎对我这一身非常满意，绕着我转了三圈，然后给了我一个机械臂的模具套在了我的左臂上，十分完美，仿佛量身定制。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想象着自己翱翔天际，上阵杀敌的样子，那将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按照导演的要求，我尝试着做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只露出四颗门牙。
“还不够，你要做出各种笑来，微笑、大笑、喜气洋洋、喜出望外、笑里藏刀、捧腹大笑等等。”金属球一边绕着我转圈，一边说。
“啊，为什么？”
“拍摄需要。”
“拍摄需要？现在已经在拍摄了吗？可我连剧本都没看过，也不知道要演什么呀。”我的内心充满了疑惑，仿佛黏稠的糨糊灌进了大脑，冰冷的空气进入我的肺部，令我的身体颤抖不已，我是被骗了吗？这哪里是拍电影，一瞬间我想到了自己的尸体可能会出现在火星一个峡谷深处，或者自己被卖到地窟的妓院中余生不见天日。
“你不需要看剧本，也不需要知道自己演的是什么，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出各种动作就可以了。我会捕捉你的表情、动作作为素材，然后在后台拼出剧情。”金属球说道，语气很平淡，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什么？这也叫拍电影吗？你说是把我的一切动作和表情当成材料，然后像3D打印一样制造出各种故事吗？我之前并未接触过这行，这种事真是前所未闻，难道现在的电影都是这么拍的？我不信。”
“这是我们公司的最新技术，很前卫，你不必疑惑，这对演员来说很简单，完全不需要专业的训练。”
“不，我不接受，我想要传统的拍摄。”
“你想要的是出现在电影中，不是拍摄的过程，况且你已经接受了预付款，违约将面临高额的赔偿。”
好吧，这个该死的金属球说得对，我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只能坚持拍摄完毕。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见到剧组的一个人类，除了我之外他们好像都不存在，自始至终只有这个金属球给我下指令，只有这个金属球。
“好了，刚才已经捕捉到足够丰富的表情，现在进入下一阶段，你需要披上一件斗篷，然后戴上面具。”
我意识到金属球时刻都在拍摄我，捕捉我的动作表情，它十分清楚我无法拒绝拍摄条件，也丝毫没有和我讲条件的打算，我只能接受，无条件地接受。
“我能知道自己演的是什么吗？”
“不需要，电影上映后你可以去看。”
随后，金属球就没有给我选择道具的权力，大概它已经制作出了剧情，就必须配合剧情选择道具，而非我的意愿。
它给我找来了一件十分破旧的蛛丝斗篷，这种蛛丝产自变异狼蛛，层层编织做成的衣物十分轻薄，可以抵御钢弹的射击而不被击穿。它还给我找来了一个银盔，配上了一个有着獠牙装饰的面具，这一身配饰和我的战甲极为贴切，可谓服装大师的手笔，我有点儿相信它真的是服装师了。
“好，看起来不错，现在我要你跑起来，去捡起那把枪。”金属球中部射出了一道激光，指向三百米处的一张金属圆桌，要到达那里，我必须穿过一道菱形的大门，一路上全是垃圾，很久没人打扫这里了。
“为什么不能直接把枪给我？”
“拍摄需要，照做便是。”
又是拍摄需要，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天它对我提出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要求，除了让我发出各种笑声外，还让我发出各种哭声，甚至按照节奏跳了一套广播体操，说真的，要是我穿着这身战甲跳广播体操的样子播放了出去，那真是没脸见人了，不过它说只是为了搜集动作素材，不会直接使用我跳广播体操的画面，让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身战甲看似很重，穿到身上其实很轻便，关节连接处也重新添加了润滑油，它要求我用全速跑过去，捡起那把枪，我就只能这么做，我猜测故事的剧情已经到了关键的环节，并且是战争片。
我仿照运动会上运动员起跑的姿势，蹲下身子，双手撑在地面，后脚尖放在脚后跟的平行线上，然后使劲一蹬地，冲了出去，躲避大型障碍，跳过小型障碍，仅用了十几秒钟就冲到了圆桌前，拾起了那把枪，这多亏战甲对身体机能的加持，让我身轻如燕，速度远超常人。
我认出了这把枪，是星际舰队专用的单手机枪，以射速快、穿透力强而闻名宇宙，至于为什么是这把枪，就算我问金属球导演，它也不会告诉我。
“OK，杀青！”
几乎就在我拾起那把枪的同时，金属球宣布了杀青。
我一头雾水，“杀青？这就杀青了？”
“是的，拍摄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后期了，尾款会打入你的账户中，放下这把枪，脱下这身战甲、斗篷、头盔和左臂的模具，你就可以走了。”说完，它就缓缓地飘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好吧，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这个金属球背后到底有没有人类在操纵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该死！
一个星期之后，那几天拍摄的阴霾经历还没有从我的心中散去，我就看到了电影《蒙面女侠》的宣传海报。我惊奇地发现这个海报就是我全速跑过去拾起那把枪的镜头，背景处理过后变成了一个酷似金属坟墓的地方，整体上给人沧桑而又威严的感觉，海报中的我单手持枪，眼神迷离而又戏谑，这是我真实的眼神吗？
恐怕没有人能告诉我这个答案，看到电影的票房预估一百亿通用点，我知道自己的片酬要少了，当我试图联系金属球索要更多片酬时，它却告诉我。
“你只是被随机选中的幸运女孩罢了，只是按照要求做了几个动作，贡献了三天时间而已，这个女主角谁都可以当，我们先进的电影技术已经可以做到完全脱离人类，导演、编剧等等，有我一个A.I.足以，所以，有片酬拿就知足吧。你将是人类最后的女演员。”
【责任编辑：迟卉】
本文刊登于《科幻世界》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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