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
54期 高原子弟兵
欢迎战友回家！
枯叶蝶
■ 驻藏某部新排长杜跃口述黄自宏整理
我的迷彩笔记本里夹着一张枯叶蝶标本书签，每当看到它，记忆的列车就飞速行驶，直到停靠在童年的驿站，那是多么另人难忘的美好时光啊……
弟弟小我两岁，打娘胎出来，他就和我一样有双帅气猫眼和一对笑窝，是我天生的跟屁虫和应声虫。随着日历一页页翻过，我俩的个头像入夏后田里的稗草般疯长起来，浩瀚无边的原野大地上总有我俩爬树翻墙掏鸟蛋捉知了扑蝴蝶的矫健身影，卧龙般的大江小河畔总横七竖八地遍布着我俩的“铁蹄”印，也常上映举世经典的剧目----“浪里黑条”“出水芙蓉”，更甭提那些在小溪里摸鱼虾螃蟹逮黄鳝泥鳅的快乐……我就像六月间的石榴，满脑壳都是点子，常明里暗里指使弟弟去做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学小兵张嘎英勇去堵邻居家的烟囱，告诉他浆糊是甜的躲着看他偷吃，往自家公鸡笼里放一只鸡蛋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跑去禀告老妈……最囧的一次，弟弟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用火把去烧村长家水牛的尾巴，却被那畜牲忽地抬起后蹄，“砰”地一声，踢到几米外的明城墙残垣下，看他一动不动仰面躺着，我大脑里就像电脑死机般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在打转转：完了，完了……正当我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准备向他的遗体告别时，他却拍着屁股上的灰，哎哟哎哟地站起来。幸好那是穿里三层外三层的三九天，他那可爱的小屁股才没被摔成四块……即使白天被我失手误伤，揍成熊猫般的黑眼圈，晚上他也要搂着我的脖子才能睡着，第二天又和我“国共合作，一致对外”，去狂扁别的男孩……
为此，老妈常常雷声大雨点小地训我俩，我俩却总能变本加厉、与时俱进地翻新恶作剧……老妈总慈祥地倚着洒满阳光的窗户，抬头瞅着温柔绕过屋檐的紫燕和梧桐枝头玉蝴蝶般展翅欲飞的嫩叶，半嗔半笑：“两个活宝！”
上初中后，渐渐地，我却有些小心眼了，有时总觉得老爸老妈都要偏向弟弟一些，于是，我开始对他冷语相加，有时还故意让他下不了台。
初三那年暑假的一天，我正在享受院子里绿肥红瘦的夏天。突然听到屋里“哐当”一响，忙跑进去，只见弟弟呆若木鸡瞅着滴血的右手食指和满地的碎玻璃渣……天！那是我笔友寄来的蝴蝶标本，据说是台湾的高山蝶，我平时都那么倍加爱惜的！看着玻璃渣中破碎成粉末的美丽蝴蝶翅膀，仿佛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底腾上头顶，我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没几天，弟弟受邀参加了西安举办的中小学生作文夏令营。我不觉又郁闷起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县城呢，可弟弟他，居然要去那样的着名的古都和大城市……当弟弟背起行囊向我们道别时，我正要拉长一张马脸，却看见老爸老妈瞪着我，便努力将五官拼凑出一个假花一样的笑容……
半个月以后，稻田里弥散着金黄成熟的清香，知了的叫声一直在山谷里回荡。在院子里远远瞅见弟弟回来了，我扭头就钻进厨房。晚饭时，身边的弟弟右手好像不听使唤，手里的筷子掉了好几次，我不禁扭头窃笑。
弟弟早早睡下了，屋里响起了匀称的呼吸声。趁着月光，我溜到桌前，蹑手蹑脚轻轻打开弟弟的书包，一本获奖作文集和一只貌不惊人的简装蝴蝶标本书签映入眼帘。打开作文集，第一篇就是弟弟的铅字《我和哥哥》：
“……哥哥一直很爱我，从小就是我的好伙伴……可不知为什么，这两年哥哥好像有些不喜欢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在参加作文比赛前不久，我不小心弄坏了哥哥心爱的蝴蝶标本，哥哥很生气……
作文比赛前一天，我们组织到秦岭游玩，忽然我发现树丛间飞舞着一种特别的蝴蝶——翅膀内侧是斑斓璀璨的宝石蓝色，外侧灰褐犹如枯叶，那是罕见珍稀的枯叶蝶！我决心要捉住它，做成标本带回家给哥哥……就在我扑到它的一瞬间，我脚下突然踩空了，重重摔了下去，右胳膊很疼，但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它完整带回家……
当右手缠着绷带的我走进赛场时，全场都惊呆了。忍着疼痛，我用左手一笔一划写着，在延长一个小时之后走出赛场……”
弟弟这篇作文一举夺魁！
月光似水流淌，我轻轻走到床前，一眼瞅见被子外弟弟右臂蜈蚣般醒目的伤痕，我不禁泪流满面。使劲地抹掉泪水，我吻了吻熟睡中弟弟清瘦的脸庞……
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在省外上大学，然后又成了边疆的军人，我一直都把这张珍贵的枯叶蝶书签带在身边。今年军校大四的弟弟报考了研究生，他昨天打电话说，他也想像我一样，手握钢枪为祖国边疆站岗。看着手机里弟弟戎装帅气的彩信，我不由得会心笑了……
【作者简介】：
黄自宏2000年9月入伍，自由撰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