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 片 的 故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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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照片定乾坤胡埠怀
我刚满16岁那年的1970年底，征兵工作伊始，我立即报名要了征兵表，体检完毕，各项身体指标都合乎标准，心中一阵阵狂喜。能穿上一身军装，可以说是我从小的梦想，那时并不懂一名军人的实在意义，只觉着当兵威武雄壮。我开始在同学中，在同下乡的知青中大肆宣扬，我要当兵了，我要当兵了。
在等待入伍通知的日子里，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一天又一天，捱呀捱，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快一个月过去了……别的人已纷纷接到通知，哪天哪天去公社武装部领军装，可是我这儿还是冰冷寂静。我急了，徒步20里，去往公社武装部问个究竟。这一问不打紧，得到的答复如五雷轰顶，因为父亲的什么什么历史问题，政审不过关，你去不了啦。一千多度高温烧得炽热火红的一块铁，一下被丢进冷水之中，呲啦一声冒了一股青烟……那年头政审是多么严肃的问题！什么都别想了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两年以后，父亲出来工作了，而且负责统管一个公社的知青工作。和父亲搭档的扬伯伯人很好，他和父亲一起在远离公社的柘林大坝工地，带领一个营的民工在筑大埧。大埧属当时江西最大的一项工程，有七万余农民工参与其中，我也在那儿当电工。休息日，我去河沟里弄了些鱼，然后给父亲和杨伯伯送过去。杨伯伯边吃着鱼，边笑着问我："眼看着崽俚子长大了，有什么想法冇有？要不，推荐你去上大学吧，工农兵大学，我们营里一年都会有一两个名额的。"我心中一阵窃喜，几条鱼可以换个大学生，好值哟。可是父亲不同意，他说：“初中的书都没读全，上什么大学，下半年有检兵的还是当兵去。"正合我意，当兵到底是我一生的愿望，如果这辈子实现不了这一愿望，我肯定会后悔一生的。
1972年10月，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又开始了。这一回我虽说信心满满，检查身体唰唰唰一关又一关照过不误，可到政审时心里还是不停地打鼓，那个时代八分钱一封信就可以折腾你好几年。何况当时检兵在柘林，政审在远隔百多里地的公社武装部，消息不通信息不灵，万一有个什么事你根本反应不过来。想起两年前的那次经历，心中万分地忐忑不安。打定主意，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傻傻地傻等了，去公社，找武装部去，反正父亲已出来工作了，咱腰杆子是直的，怕个啥。
说走就走，请了几天假就去汽车站搭车，可一到车站傻眼了，没车。明天总行吧？明天也没车，一天就一趟，票卖完了。妈的，这叫什么事？心一横，走，步行去公社，不就百多里地吗？咱马上是军人了，军人一天行军百十里跟玩儿似的，电影里都这么演的。早上八点准时开走，背着个小包包，沿着公路，望着公社的方向，当兵前的一次独自行军就这样开始了。那时的公路表面多为砂子辅就，走起来往后滑，费力，所以只能尽量靠边。走到中午，脚底发烫，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是沿途没店，找不着吃的。直到下午二点，才见着一个小食堂，匆匆点了一个小菜，一碗鸡蛋汤，端上一大碗米饭，西里哗啦扫个一干二净。吃完饭脱下鞋，看看脚板，通红通红，还好，没起泡。继续走吧，在空旷的公路上一个人只身单影，怀揣着当兵的信念和希望，不肯有片刻的停留。
太阳渐渐落向西山时，脚底下一定有了泡，痛。不敢脱鞋再看，只想着天黑前能赶上渡船，渡过修河，走到家。家离公社还有20里，那是明天的事。天一黑，稍公收了渡船，那可就完完。心里越急，脚下越疼，脚底一疼，想快也快不了，最后就像跑拉松的运动员快到终点那样，整个身体己经疆硬，只能机械运动。晚7点不到，天就黑下来了。天一黑，我整个人一下瘫倒在公路边的一块草地上，望着苍穹中微光闪烁的颗颗小星，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突然就想，假如我此时己经是个兵了，能这般没用么？人家军人可背着背包扛着枪的，我空空两手，走一天路就倒这儿了。不行，起来，走。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走到了修河边。艄公果己收船，我只好站在河边，用双手做成喇叭状，扯着嗓子向对岸喊：过河哟，过河哟……又一个小时后，对面河堤边几个看电影回村的小伙子听到喊声，我才得以渡河。
进得家门，己是很晚很晚，妈妈问我怎么这么晚了往家里赶，我说：“怕当不上兵呗，明天去公社武装部，今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我给刷掉了。"没想到妈妈笑了，笑得很开心，指着墙上镜框里挂着的我的一张照片说："前天，接兵的两位解放军来我们家了，说要看看这个小伙子怎么样。我对他们说你在柘林工地，一时回不来。然后我就指这张照片给他们俩看。两位解放军一看照片，马上就说，这个兵我们要定了。"妈妈话音没落，我已乐得不行，屁颠屁颠地直跳。一转身，却发现妈妈在偷偷拭泪。
这就是我当兵的难忘经历：真是一张照片定乾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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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严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