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只蜡烛，她曾借着它的烛光浏览过充满了苦难、虚伪、悲哀和罪恶的书籍，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为她照亮了以前笼罩在黑暗的一切，哔剥响起来，开始昏暗下去，永远熄灭了。
第一次自觉地读到“毁灭”。
这是高中做的某篇阅读理解，题目是《安娜之死》，节选自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没有看过原着，文章开头的一个个俄国名字看得不明所以，跳着飞快地读下去。
真是莫名其妙的安娜。真是莫名其妙的火车站上的其他人。真是莫名其妙的我的焦躁不安。不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想快读快读，快点结束。
一股子令人不快的不适感，在身体里一点一点聚拢起来，化成一条嘶嘶游走的蛇，四处游走，不停游走。
最后，终于，终于，结尾，终于，结束。
啊。这就是死亡吗。
苦难、虚伪、悲哀和罪恶一路走来，黑暗一路走来，蜡烛闪烁，黑暗破灭，过去的全部辉煌的快乐，哔剥声响之后，昏暗熄灭。
是火车轧过的瞬间，转瞬即逝，而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也是无限的永恒。蜡烛的闪烁，哔剥，熄灭，发生在永恒之前，永恒之中，永恒之后。
是呼啸而过的火车留下呼啸而过的风声，耳边依然隆隆不绝。
也是飘远，飘远，去宇宙之外，看宇宙诞生，毁灭。
02
于是就气闷，恼怒起来，将峭壁紧边的大石踢到下面去。他凝视着那石头落在空中，有时跳起，有时滚落，靠根压断了小树，终于落在绝壁的底里，不见了。
火焰一冲破那用泥和草做成的炭窑的硬壳，喀拉斯就用泥塞住了给火冲开的口子。
就是这模样，经过着始终一样的单调的时间。夜近来了。太阳慢慢的落向通红的云间，晚风开始使树梢摇动。
小屋子里，响亮着赶羊回来的牧人们的带着冷嘲的叫嚣，听去也像是拉长的狂笑。树叶和风的谈天开始了。细细的流水在山石间奔波，仿佛是无人的寺里的风琴似的，紧逼了山的沉默。
白天全去了，从山谷里，升起一团影子来。乌黑的浓烟从炭窑里逃走了。还时时夹着火花的团块。
喀拉斯凝视着展开在他的前面的深渊。而且阴郁地，一声不响地，对着于他有着权力的未知的敌，伯出了拳头；为要表示那憎恶，就一块一块的向着平野，踢下峭壁紧边的很大的石块去。
也是一篇阅读理解，题目叫做《烧炭人》，外国小说，印象很深刻的是鲁迅译的，读来的确很鲁迅。
用文中的词语，使我“气愤”使我“恼怒”，使我的心里充满了“阴郁”的“憎恶”的，使我喜欢。
03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撕扯了。
每一行都在碎石子荆棘地里挣扎扭曲，滴出血来。“被劈开的疼痛”。
所以，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04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洋溢的和平，起先他仿佛是点着灯在一间燥热的小屋里，睡不熟，颠颠倒倒做着怪梦，蚊子蠓虫绕着灯泡子团团急转像金的绿的云，后来他关上了灯。黑暗，从小屋暗起，一直暗到宇宙的尽头，太古的洪荒。人的幻想，神的影子也没有留过踪迹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和平与寂灭。屋里和屋外打成了一片，宇宙的黑暗进到他屋子里来了。
来自《倾城之恋》的《第二炉香》。张爱玲也写惯了毁灭，每一篇都是一个毁灭。
“黑暗”很有一种宏伟的力量，加上“浩浩荡荡的和平与寂灭”……哎，说不出了……感受不可言说……（无力的辩白
最后还是引别人的话作结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