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村子，炊烟比日头起得早。大队部的书记老常又背着手，踱着慢悠悠的步子，向大队部走去。
老常人如其名，长得瘦瘦高高的，走路喜欢背着手，稍微有点驼背，可能一米八的他总是需要低下头跟人讲话的原因吧。
虽然作为大队支书，小有权利，但他人缘不错。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从不得罪人。他要开始讲话的时候总有一句口头语：啊~这个~。每次大队有事情要广播，大队的大喇叭里总会先响起他清喉咙的声音，接着就是他千年不变的口头语，带着浓重的他老家的口音，有点滑稽可笑，村子里的孩子们就开始争相模仿，笑声一片。
这天刚吃过早饭，父亲从外面带回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哭得肝肠寸断。父亲一边走一边安慰他，把他安置在家里，交代家人好好照顾他，又匆匆地离开了。待到少年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父亲也从外面回来了。父亲跟他说你哥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应该没什么事，你别太难过了。
少年擦干眼泪，道声谢，回家去了。父亲才告诉我们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少年是老常的三儿子。他大哥就在今天早上出事了。
他大哥今年十九岁，人长得瘦高帅气，又特别知书达理，见人总是笑着打招呼，叔叔伯伯的叫得亲切，是附近老老少少都喜欢的青年。他毕业后给村里开拖拉机。就在今天早上，他刚启动了拖拉机，却发现后车斗没有挂好，就跳下车去挂车斗。当他刚想插销子的时候，拖拉机突然后退，把他生生地夹在拖拉机和后斗之间。
以拖拉机的重量，又是下坡，他当时就不行了。父亲说即使送去了医院，也够呛能救回来。白瞎这个大小子了。老常家这几个孩子里面，就数这个孩子最仁义了。大家一片唏嘘声，都替这个孩子惋惜，感叹天外飞来的横祸。
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老常家的老大还是没能救回来，说是当时就被拖拉机挤得膀胱破裂。他临走之前指着他妈妈的鼻子说：“妈，我恨你”。
他妈哭得死去活来，从医院回来就倒下了。从那以后，他妈妈身体就一直不好，一直躺在床上再也没能起来。一年以后，她妈妈也去世了。
说起她妈妈，也是村里公认的老好人，为人热情，一米五的小个子一辈子养育了五个儿女。但是她儿子临死前为什么会说恨她呢？我们这些小辈们不明就里，但村里的老人们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五个孩子并不都是同父同母的孩子。而老常和孩子的母亲也不是原配夫妻。
原来老常应该叫女人嫂子的。当年女人嫁过来一直不生育，听老家人说抱养个孩子可以带出下面的弟妹，他们就抱养了一个女儿，就是他们的大女儿，是个身材不高，挺憨厚的一个孩子，已经远嫁。
后来他们真的生了自己的儿子，就是已经去世的老大。不久后老常的哥哥去世，老常和嫂子侄子侄女一起来到了村里定居，他们就生活在了一起。后来又有了二儿子，二女儿和三儿子。孩子们都叫老常“三叔”。但是自从老大不在了，他们都改口叫老常爸爸了。
这就是老大临走前说恨他妈妈的原因了。大家都听到了老大的那句话，可是除了一声声叹息，大家都没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