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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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天宝十五年（756年）正月，史思明率军攻打常山郡。守城孤军奋战了三日，最终弹尽粮绝，城池陷落，常山太守颜杲卿被俘，儿子颜季明力战身死，尸身不知去向。颜氏家族在这一仗中共有三十多人殉国。颜杲卿被叛军押解至东都洛阳，英勇不屈，受尽凌辱，至死仍怒骂安禄山不绝。
两年之后，颜杲卿的长子颜泉明赴河北找回常山死难将士遗属三百余人，并搜寻颜杲卿和颜季明尸骨，结果只找到颜季明的头部和颜杲卿的部分残骸。消息传来，时任蒲州刺史的颜真卿悲愤难抑，写下了《祭侄文稿》。
文稿从回忆侄子颜季明开始。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是夸奖他能弘扬家风。
写了一句“方凭积善”，又迅速划掉，许是不如直接说季明“每慰人心”。
这一切都很好，却不料，“逆贼闲衅”，情势急转直下，季明随其父抗敌，英勇殉国。
颜真卿思及此，气血翻涌，下笔越来越乱，写了划，划了写，乃至“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写到泉明从常山扶季明首榇回祖茔安葬，情绪更加激动，最后的“呜呼哀哉”几乎已经写不下去。
这是一幅不可能复制的作品，纯乎出自天然的悲愤，对“逆贼”，更对见死不救的“贼臣”，一股抑郁难平的胸臆直抒而出，那些点画、枯笔、涂改、增删，都是真挚情绪的流动，率性挥洒，浑然天成。
2
颜真卿一生耿直，不攀附，不结党，因此屡遭忌恨。最早做监察御史的时候，参劾不法官员，终被杨国忠排挤，外任平原太守。
这是“颜平原”名字的得来。任上，他腰斩安禄山使节，联络义军，克复河北，为平息安史之乱贡献甚钜。
唐代宗广德二年（764年），战乱已过去了一年。颜真卿又给尚书右仆射郭英乂写了一封信，痛斥他为巴结宦官鱼朝恩，两次降低尚书的座次，这就是《争座位帖》，与《祭侄文稿》同属“颜书三稿”。
这是一封书信的草稿，有许多涂改处，大约誊抄一份寄出去，草稿便保留了下来。原作已经不传，现存的是宋拓本。
虽是一个位次问题，却涉及尊卑纲纪，礼教大事，不可轻忽。颜真卿出于义愤，洋洋洒洒千余字，把官阶品秩给郭仆射科普了一遍，然后指责他“苟以取悦军容为心，曾不顾百寮之侧目”。
因为是草稿，又是骂人的，初时还有所顾忌，结字平稳，娓娓道来，逐渐情绪酝酿，一发不可收，越骂越快意酣畅。
大概觉得骂得不过瘾，最后一段来了个“又”，说上回你郭仆射依仗身份，随意呵斥同僚，“仆射恃贵，张目见尤”。
文末给了一个警告：“朝廷纪纲，须共存立，过尔隳坏，亦恐及身。明天子忽震电含怒，责斁彝伦之人，则仆射其将何辞以对？”
——大家要一起守规矩，你郭某人违反了，万一哪天皇上怪罪，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3
这大约就是颜真卿的性情吧，眼里容不得沙子，有话必说，说就说个尽兴。
上篇书法随笔之廿二：《颜家庙碑》里说了些什么？我们说过，《颜氏家训》教育子孙：“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所以历代颜家人多为古文字学者，颜真卿在他们当中是一个异类，因其义烈，他的仕途生涯不见容于诸位权臣，自杨国忠开始，李辅国、元载、杨炎、卢杞都曾排挤过他。
《容斋续笔》中谈到颜鲁公：“岂天欲全公以万世之名，故使一时堕于横逆以成始成终者乎！”
——天降这些权臣阉竖，大约就是为了成全颜真卿的忠义之名吧。
唐德宗建中四年(783年) ，卢杞派颜真卿前去劝谕谋反的李希烈，未果。颜真卿被扣押两年期间，软硬不吃，多次指贼怒骂。785年，颜真卿自汝州囚所移至蔡州，作《移蔡帖》：
他留下人生最后的书法作品，并自撰遗表、墓志，慨然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