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古城，西街深巷，古早味从老厝墙缝中蔓延开来。
回忆太远，且随脚步近观。阳光里，人影投射脚下，一步一行。厚石板镶嵌路面上，长长短短，平铺向前。两侧屋宇，鳞次栉比，低矮错落，小小数十平方米，两人并立店门便觉拥挤。红的墙砖，红的屋瓦，不是耀眼的大红，而是低调内敛的淡红，搭配上黑色的条纹，大气而不失柔美。日久年深，顶上的红瓦被风雨打黑，但仍能看出淡红的底色，只是有了黑的晕染，更觉日子悠远。有几处人家还在矮屋上加盖起水泥房，房外筑起钢筋安全网，突兀在这红砖红瓦之中，且把这当做古早味中独特的一味。
“滚——头——母，滚——头——母”（泉州地方小吃，译为“拳头母”），一句拉长声调的闽南腔，混合着刚出炉的拳头母香味，开启西街一日的生气。店铺的招牌是个老字号，小小的门面，逼仄的空间，但店家忙碌，食客穿梭，这里便有了别样的活力。没有豪华包间，有的只是老伙计的手艺，有的只是地道的食材，案板上的捏搓揉打，锅炉里的翻滚沸腾，把老字号熬得香酥透骨，日子也在其中有滋有味。吃惯了山珍海味，看厌了霓虹绚烂，西街的返朴更加引人入胜。窄窄的两车道，矮矮的红砖屋，人与人照面可以相视一笑，屋与屋之间可以走门串户，总让人一再想起旧时的老宅大院，温暖而神往。这样的老街，虽然容颜老去，但活力依然。他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岁月被埋进皱纹，但藏不住慈爱与从容，有故事有味道。
走在西街，心里稳当当，就像走进老者的内心，一切可慢可缓。轻步慢踱，放缓心情，就用这样不紧不慢的节奏，生活便有思有量，岁月便且歌且行。
再往深处，遇见开元寺，古寺让老街更显姿态。千年古寺，千年古树，草木历经百千万劫，人世转眼沧海桑田。庄严素雅的寺里，香火绕梁，香客摩肩接踵，手持高香，双膝下跪头点地，呢喃诉尽凡俗苦乐。如若有缘，听听寺里做功课，钟鼓长鸣，木鱼轻敲，佛经里的般若深意从嘴里念诵而出，梵音悠扬，直上云霄。极目之处，清香缕缕，飘向东西塔，奔向菩提树，绕过飞檐，去往白云深处，普度人间悲欢离合。
走出古寺，回到西街一隅，便觉到了另一方天地。这里有嘈杂的人声，还有熙攘的车流，载着数不尽的欲望。钟楼，这座高立于十字路口的建筑，白漆粉刷，四角伫立，顶端石英钟面朝四方，时针分针携行，滴答之间，俯瞰东西南北，细数朝阳黄昏，守候春夏秋冬，把过去藏入钟底，为未来拨出时间。以钟楼为界，再往前的分叉路上便是现代都市的光景。流光溢彩的门店，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打扮入时的买家。相比之下，西街深处的吆喝声显得柔弱无力，但单薄撕扯的长腔，却直达人心底，让人回首，有所惦念。
这是一条被时光打下烙印的古街，印有旧时光的复古淳朴，也印有新时光的繁华鲜活。旧与新的面对，过去与现在的相望，不是针锋相对，没有水火不容。忙碌的当下人，停一停奔走步伐，想一想西街往事，如此这般，新旧相接的故事才可续写，写进红砖里，垒进红瓦上，让后来人从前诉说至今，从今诉说至将来。
再来西街时，漫步徐行，拾一砖一瓦写故事。（□阮孟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