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向阳（河南南阳）
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记忆中的东西。四月的魅力，不仅仅是天朗气清，更在于鸟语花香，葱绿树荫。熟悉的春风十里八里，吹过熟悉而又陌生的杨柳，篱笆墙上脱落的泥块，敲醒白云谈起山村风流，聚拢而来的心事，美色绝妙生机。春天来临的时候，只要长着一双眼睛，就可以看见任何风景。
家乡的树就是键盘上的音符，大长腿的杨树，娆娆的柳树，白玉花开的洋槐树，富贵金钱的榆树，爬满毛毛虫的桑椹树，疙疙瘩瘩的枣树，都比不上我喜欢的苦楝树。日日新鲜，年年依旧，老屋院墙外，池塘边有两棵栋树，一棵望着枣树，一棵挽着柳树。与大爷家的小菜园互相理解，各自安好。它们自由自在的行动，的确非常稀奇，它们会把一些生动的秘密裸露出来，让你看清谜底。光影从树梢走过，飘过窗前，村庄的魅力在于树，忽然发现，木字旁加寸，寸土有木，就是树，就是村了。庄的性格更直接，广字头下面一个土，广阔的土地，就是庄。不仅让人尖叫，如此神奇，村和庄就这样让人感动，让人念想。诗人艾青有一首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是的，没有人不留恋故土，也没有人不喜欢家乡。我不仅爱土地，更爱土地上的树，在我眼里，它们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风景，它们有自己的风骨，更有自己的信仰。
喜欢听莫扎特的曲子清新，自然而然，有罗曼蒂克的诱惑，浪漫的魅力谁也不会拒绝。人们对于紫色的幻想，从来都是含情脉脉的。栋树花凛然，纤细淡紫，不妖不燥，一簇拥春，馨悦怡心。春风在树梢打转，楝树花娇羞，含蓄里绽放。太阳抖了抖腿儿，在翠绿的叶子眉间纹绣，乡音旋律摇摆在风吹雨打里，暗香疏影在光线闪亮中。家乡不缺花，杨花开在云端，柳花藏在腰间，桃花开的妩媚动人，槐花犹如滔滔江水。东家的梨花奶奶喊孙女桃花，西家的桂花媳妇叫闺女杏花，南家的莲花姐姐寻妹妹枣花，北家的春花二妹找三妹梧桐花，村庄的贤嫂就是一朵栋树花。
栋树花，楝树花，花开半夏，百姓人家微凉的记忆。小时候喜欢圆圆的青楝子，用来做子弹，自制的竹筒栋子枪，一推，噗的一声打出去，欢笑翻飞梦想的翅膀。我们围在树下听贤嫂吹口琴，贤嫂的爱好令人羡慕，她能吹出很好听的曲子，那时候流行的音乐她都会，悠扬，动听，清新脱俗，婉转浪漫，琴声透过她黑黑粗亮的长辫子，撩动紫色的蝴蝶结。妩媚灵动的大眼睛，配上花格子的上衣，加上美丽的喇叭裤。大娘说她是一个俊妮子，可能住哩！我们也都这么认为。于是村里小闺女们，小媳妇儿们要是打扮，干净利落又新潮的贤嫂就是标杆。但并不是每家都有这个经济条件，长头发可以蓄起来，喇叭裤，可是不好买。有些小妮子得不到就哭，家人就说：“穿那些衣裳那能干得了活儿！”老奶奶们看不惯，指桑骂槐，说贤嫂是衣裳架，洋灯罩，中看不中用。
贤嫂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淡然而然地说：“你有多余的东西，上天就会让人损伤你一些东西。反之，对于不足者，上天就会派人给你补充一点。”我们听不懂，她说从书上看的，好像很有哲理的样子，她会站在田间地头仰望，会在树梢下淋雨，她说这是一种浪漫。但别人说她就是浪！风是虚幻的，但人是真实的，她喜欢给我们讲民谣：小花妮儿，摘棉花，一摘摘了个大甜瓜。甜丝丝，圆又圆，爹一口，娘一口，一咬咬了娇闺妮儿的手指头，麻利对闺女儿手吹吹，妮儿妮儿你别哭，我给你买个拨浪鼓！”贤嫂装模做样的给我们吹手指头，惹得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筛，筛，筛罗罗，打转转，到你外婆们吃啥饭？蒸馍馍，打鸡蛋，不吃不吃两三碗。大妗子看了翻白眼，二妗子见了要赶俺。小妮子一恼火，油旋儿扔给母猪吃，猪一哼，吓里妗子一大惊！”楝树花闪烁光芒，带动空间的故事，在我们的心里飞翔。她喜欢帮助别人，尤其是五保户，经常拿自己种的菜给他们，有些人说她要名声，想当村干部。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年代，她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的话，她种菜，拿到集市上卖。集市是物资交流的场所，充满了烟火气儿。集市分单双日子，有冷热之分，贤嫂天天赶热集，哪儿有热集就去哪儿，不几年就买了一二三大件，黑白电视机，缝纫机，二八大梁自行车，羡慕了半闸子营，也让很多人妒忌，甚至偷她的菜，她不在乎。许多人要效仿，结果上面通知搞棉花实验地，任何人不准乱种东西。苦楝最终的所有的力量展示在花上面，让那些小瞧她的小动物们刮目相看。
贤嫂剪了长辫子，做了个烫发头，高领鸡心衬衣，透着亮白的肌肤，亮瞎了很多年青小伙子。她嫁给了当泥瓦匠的熊大哥，很多人说她眼瞎，她说，看人看人品，看不见未来，才有希望，看见未来，才可怕。她们垒了院子，办养殖厂，养起了鸡鸭，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有人扔黑砖头，有人骂，上面说影响不好，不让搞了。每一次好像都是命运的转折，贤嫂到镇上开了个服装店，卖起了新潮流行衣裳，生意红红火火，后来干脆把门面买了下来，都说她有魄力。街道整治管理，不准出店经营，大受影响，年青人纷飞天涯，外出打工。贤嫂把门面卖了，服装店也不干了，到了市里买房，开了个新潮理发店，爆炸头，鸡窝头，烫发大行其道，传统理发，刮脸，推光头店生意冷清。改变的速度赶上改革的春风，贤嫂又一次成功。当理发店越来越多的时候，乡村人都跑向城市的时候，贤嫂和泥瓦匠老公做起了室内装修设计一条龙，成立了公司。后来贤嫂出国去了意大利佛罗伦萨，很是风光了几年，命是什么？命是运气，命不可改变，但运气一定在自己手中，有些人只是一味的羡慕，一味的妒忌，只看到结果，不看别人努力奋斗的过程，不看别人在转弯时的痛苦，楝树花虽小，但开出芬芳，必然经历风雨，经历些痛苦。这些年乡村振兴，有人说让她当村官，她不说话。默默地捐了体育娱乐，健身器材，慢慢的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她办了幼儿园和老年快乐之家，她成立了村艺术团，带动乡村大舞台，丰富了乡村的精神文化生活。死气沉沉的村庄，化腐朽为神奇，带来了活力。梦回处，犹自认贤嫂，记得年时春去也，落花飞絮总难忘，人在画梁旁，望楝树花开。
上个月回去时，偶然间看到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贤嫂，寒暄了几句，她说：她今年70岁了，与共和国同龄。小时候吃过苦，经过自然灾害，受过打击，也受过冷言冷语，风雨的沧桑没有击杀她敏锐的嗅角，她说自己也很顺利，总是赶上好机会，改变了生活，改变了命运。我们的生活方式必须源于我们自己的深邃冲动，我敬佩贤嫂，七十年风雨无阻，七十年辉煌岁月，新潮的时代大踏步走来。抓住机遇，你就是时代的弄潮儿。坚守本心，你就能书写人生的传奇。幸福，不是无事的完满，而是拼搏后的获得。
坑塘边的楝树花开了，严严实实，绿叶间奇异的光彩，闻起来苦苦的，仔细看挺好看的！素雅，飘逸，好像画家浓墨重彩的精品力作，那么自信，那么优雅，像节日礼花一样绽放！农村中最常见的花儿，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朋友，在记忆的长河中，久久不能忘怀。如今再次见到，心里竟生出莫名的感动。天依旧很蓝，成片成片的绿正在生长，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几只蜻蜓飞过来，随着贤嫂远去的身影飞走！
END
作者简介：熊向阳，网名：向阳花开，汉族，籍贯：河南南阳人。四川省散文协会会员，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南阳市首届草庐文学研修班学员，湖北省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校海风文学社编辑，北方文学研究所采编记者，作品在《人民日报》《当代作家》《西南文学杂志》《东方散文杂志》《中国乡村杂志》《齐鲁文学杂志》《奔流，《四川散文》《大河文学》《乡土作家》《河南文学杂志》及各大小平台发表诗歌及散文一千多篇文章（乡村的风骨）入书《南粤诗刊》（王庄的春）等入书《湖北文学丛书》因为喜欢诗歌散文，在岁月的沉淀中，不断发现和捕捉创作灵感，努力开创自己的作品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