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笔花鸟名家陈之佛——《关于花鸟画的问题》

关于花鸟画的问题

1959年05月01日

陈之佛

近来讨论得相当热闹，发表文章也不少，我也谈过几次，今天没有更新更好的意见，谈起来可能也有些重复。我觉得大家对于花鸟画的看法上，大致存在这样一些问题：

1.花鸟画要不要的问题；

2.花鸟画能不能为政治服务、为生产服务的问题；

3.花鸟画如何推陈出新的问题；

4.花鸟画有没有阶级性的问题；

5.花鸟画如何提高的问题。

近年来国画创作方面，出现许多好作品，传统技法与反映现实生活的结合，有很大进展。特别在去年的国画创作，更是面貌一新，不少作品，既有传统风格，又有时代气息，就在江苏省国画展里大家都已看到了。

由于反映现实生活的国画创作蓬勃发展，要不要花鸟画的问题，更明显提出来了。我想国画创作着重提倡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是非常正确的，去年为大跃进的情势所激荡，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数量激增，成为国画创作的主流，而花鸟画相形之下，显得不够活跃，也是极自然的趋向，问题是，有些人怀疑花鸟画是不是还有存在的必要，这问题值得讨论。

我个人觉得提出下面几点粗浅的看法，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1.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对花鸟有兴趣，大家都爱它，玄武湖公园里搞花园，搞动物园，到玄武湖公园去的人们，虽然也有为科学研究而去的，究竟是绝对 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去欣赏的，人们既然要欣赏自然界的花鸟，一定也要欣赏艺术中的花鸟，而且经过艺术加工的花鸟，会比真花真鸟显得更美、更理想，功能也就更大。

2.人民群众的精神需要是多方面的，艺术上就要多方面的满足他们的需要，只要不违反为社会主义服务的这一个政治目标，艺术创作的内容形式不妨多种多样、丰富多彩。有位工人同志说：他不喜欢看演工厂生活的戏，看这样的戏，等于加班加点，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同样意义，工人下班回家，家里挂幅好看的花鸟画欣赏欣赏，是有作用的。

3.花鸟画有悠久的历史，有优秀的传统，也是祖国宝贵艺术遗产之一，向来为广大人民所喜爱，如果忽视花鸟画，要想完全以反映现实生活的题材来代替国画创作的一切题材，是不符合党的“百花齐放”的方针的。

当然，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能够直接为政治服务，为生产服务，作用很大。但花鸟画对于培养人们的情操，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也有很大功能，有间接服务的作用，我们决不能过于低估间接服务的作用。

如果我们能够很好理解“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那么对于花鸟画要不要的问题，已不必有所怀疑。可以说，花鸟画肯定是要的，剩下来的问题，是花鸟画如何“推陈出新”的问题。

的确，有些花鸟画家也煞费苦心地为花鸟画的革新而努力，这应该说是一件好事。例如：

有人把牡丹花和砖头画在一起题上“又红又专”。

有人画一株红梅，题上“红透专深”。

有人画一只红色老鹰，题上“红色英雄”。

有人画两只鸭子，或者两条小鱼在水里游，题上“力争上游”。

有人画一幅梅花喜鹊图，再在中间加上一只大红灯，题上“迎春跃进”。

有人画一只老鹰和六只燕子，说是毛主席领导六亿人民。

有人画一枝兰花再加上小高炉，说是加强时代气息。

有人画一幅四季花，以炼钢厂做背景，题上“遍地开花”。这幅画出来之后，有些同行非常赞赏，说这就是“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优秀作品”。也有人说，“这是花鸟反映现实斗争生活的尝试”。也有人说，“从这幅作品看来花鸟画是能反映现实的”。总之评价相当高。

还有，画家画一幅粉红色的桃花，有人批评他，红得不够透，思想有问题。

还有，有人主张画花只能画向上的，不能画下垂的花朵，向下就是表现垂头丧气，情绪低落。

还有。有人只画南瓜、白菜、向日葵⋯⋯ 表示为生产服务，而避免画其他的东西。

以上一些做法，看法，说法，对不对？大家可以讨论，不过我个人不太同意这些做法、看法和说法，画两只鸭子或是两条鱼在水里游，说是力争上游，这张画拿出来，究竟有多少教育意义？恐是不多吧。牡丹花和砖头结合起来，说是“又红又专”谁也不会联想得到的，这简直是和“又红又专”这一庄严的口号开玩笑。画张粉红色的桃花，说是思想有问题，那么画白桃花、白玉兰、白李花，一定是思想反动的了。画花只能画向上的，向下就是表现垂头丧气，情绪低落，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想入非非，这就等于要求一个人整天抬起头来，不能向下看一看，也未免太苛刻了。南瓜、白菜、向日葵⋯⋯ 当然可以画，为什么不画其他题材呢？说是画南瓜、白菜，表示为生产服务，试问一张白菜的画挂出去，到底对生产起了什么作用？这未免曲解为生产服务的意义。画欣欣向荣的春天景色，当然好，如果局限在春天景色，使得夏秋冬三季的花鸟不得出头，也不是公平的，这样又如何能丰富花鸟画呢，就是那幅评价较高的“遍地开花”是不是花鸟画革新的正确道路，它的作用有多大？也还值得研究。到底是不是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优秀作品？也可请大家讨论一番。

我觉得既然肯定花鸟画还有存在的必要，首先要求花鸟画家认清花鸟画的艺术特点和作用。如果认清了这点，许多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可能也不至对于为政治服务，为生产服务作庸俗的理解。其次，还要求我们创造最新最美丽的东西，根据我粗浅的体会，所谓最新最美，就是要求我们的创作，思想性和艺术性的高度结合。因此，我们的花鸟画就必须在优秀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思想水平和艺术水平。花鸟画“推陈出新”的正确道路，是不是应该从这些方面着想？如果画家没有健康的思想感情，对现实生活没有较深切的感受，不明确为谁而作画，是难于产生符合社会主义要求的作品来的，虽然这不仅花鸟画如此，任何艺术作品都是一样。所以对花鸟画的革新，提高我们的思想水平应该是一个先决问题。思想感情对头了，才有可能画出广大群众所喜爱的东西来。在这里还想接触到花鸟画有没有阶级性的问题，这个问题，限于理论水平，不能很好解答，但我觉得既然说没有社会主义的思想感情，就不能产生符合社会主义要求的作品，那花鸟画也有阶级性是肯定的。当然，在自然界中的花和鸟，没有阶级性，它和自然科学本身没有阶级性一样，但花鸟变成画，是要通过人来画的。人在阶级社会里必有阶级的烙印，没有超阶级的人的，艺术又是意识形态的东西，花鸟画也不能例外，必然是有阶级性的。诚然，每一幅画都有明显的阶级性存在，也不能这样说，这就恐怕需要辩证地来看问题吧。尤其是花鸟画，不比人物画能够明显的反映阶级斗争，但是，我们的作品，既然要为无产阶级服务，绝不能有超阶级的作品的。这个问题还是请大家来讨论吧。

最后谈一谈提高花鸟画的艺术水平问题，这问题前几天我为文汇报写的一篇短文里提到过，我认为这也是个重要问题，不妨重提一下。从目前花鸟画的情况来看，几年来，虽然出现一些较优秀的作品，但一般说来，死守旧框框的情况还是存在的，对于构图、设色、意境、画理种种方面，也不是尽如人意的。怎样突破它，提高它，首先就要求我们深入生活，锻炼技巧。没有生活不能出现新鲜、活泼、丰富的画面。有了生活，没有技巧也不能表现所要表现的东西。同时还需要提高画家的欣赏水平，我们应该有善于鉴别好坏的修养，如果不能分辨作品是好是坏，如何能够提高呢？

总之在花鸟画的问题上，我的意见，我们必须解决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1.重新深入理解党的“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方针；

2.明确认识花鸟画的艺术特点和作用；

3.提高画家的思想水平和艺术水平。以上看法不一定对，甚至是错误的，请各位批评指正。

编者说明：本讲稿是1959年5月在江苏美协座谈的讲话，后铅印分发发表。